公元前 227 年深秋,咸阳宫的铜灯在穿堂风里摇曳,把殿柱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,像一道道扭曲的刀痕。秦王嬴政正俯身看着铺开的地图,金丝绣成的龙袍下摆拖在地上,扫过冰凉的地面。阶下站着的荆轲捧着木匣,手心里的汗把缎面浸出深色的印子。
夏无且站在角落里,正用铜碾子碾着苍耳子。药香混着殿里的檀香,飘得很远。他是秦王的侍医,今天轮值随侍,药囊就挂在腰间,沉甸甸的,装着银针、金疮药,还有刚采的草药。谁也没留意这个穿青色襕衫的中年人,就像没留意殿角那盆快要开败的秋菊。
突然,荆轲左手抓住嬴政的衣袖,右手从地图里抽出一把匕首,寒光直逼嬴政的胸口。
“刺客!” 殿下的侍卫嘶吼着扑上来,却被秦法拦住 —— 没有秦王命令,谁也不能上殿。
嬴政吓得猛地后退,龙袍的袖子 “嗤啦” 一声被扯断。他想拔腰间的剑,可剑太长,情急之下怎么也拔不出来,只能绕着铜柱躲闪。荆轲像头豹子似的紧追不舍,匕首的尖刃离嬴政的脖颈只有寸许。
展开剩余82%满殿的文武百官都吓傻了,有的瘫在地上,有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。就在这时,夏无且腰间的药囊 “咚” 地砸在荆轲脸上。
那是个麂皮缝的药囊,里面装着刚碾好的苍耳子粉末,还有几包草药,沉甸甸的。荆轲被砸得懵了一下,眼睛里进了粉末,疼得直揉。就这眨眼的功夫,夏无且嘶吼起来:“王负剑!王负剑!”
嬴政猛地反应过来 —— 长剑佩在腰间拔不出,可反手搭在背上就能抽出来!他一把将剑推到背后,“噌” 地抽出青铜剑,寒光一闪,斩断了荆轲的左腿。
荆轲倒在地上,把匕首朝嬴政扔过去,却砸在了铜柱上,“当啷” 一声掉在地上。侍卫们这才蜂拥而上,乱剑刺死了荆轲。
嬴政捂着胸口喘气,脸色惨白。他看着站在一旁、手里还攥着药囊带子的夏无且,突然说了句:“无且爱我!”
夏无且自己也没想到,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,竟是凭着一个药囊。
他是楚国人,年轻时在临淄学过医,后来辗转到了秦国,凭着一手好针灸,被选进太医令署。秦国的医官不好当,秦王嬴政性子烈,又有偏头痛的毛病,疼起来能把案几掀了。夏无且每天揣着银针候在宫外,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,就知道该进去了。
他给秦王扎针,总选在辰时,说这时候 “阳气初升,百脉通顺”。嬴政起初不信,可扎了几次,偏头痛真的轻了,也就渐渐信了这个话不多的楚医。出巡的时候,必带着夏无且,车驾里总备着他的药箱 —— 里面除了草药,还有解蛇毒的砭石,治金疮的药膏。
那天在咸阳宫,夏无且原本是来给秦王送新制的安神丸。他站在角落里,看着荆轲递上地图,心里还在琢磨秦王昨晚没睡好,该加几味合欢皮。可当匕首亮出来的瞬间,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觉得 “不能让大王出事”,手里的药囊就飞了出去。
事后论功行赏,嬴政赐了夏无且黄金二百镒。那是二十箱沉甸甸的金子,够普通人家活几辈子。夏无且捧着赏赐,手还在抖 —— 他行医一辈子,见过最大的赏赐也不过是几匹布,哪见过这阵仗?
有人劝他:“夏医官立了这么大功,该求个爵位。” 夏无且却摇摇头,把金子分了一半给底下的药童,自己留了一半,说:“我就是个治病的,当不了官。”
可秦王的一句 “无且爱我”,还是把他卷进了朝堂的漩涡。
丞相王绾说:“夏医官救驾有功,该提升医官的地位。” 可廷尉李斯却反驳:“医者是技艺,不是治国的大道。若凭一时之功就乱了规矩,以后人人都想走捷径了。” 嬴政没说话,这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夏无且还是做他的侍医,只是宫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。太医院的同僚见了他点头哈腰,连侍卫见了都要客气三分。他却还是老样子,每天去药圃里看草药,给秦王诊脉时该说什么还说什么,从不提那天的事。
有次秦王又犯了偏头痛,夏无且给他扎完针,嬴政突然问:“那天你扔药囊的时候,就不怕荆轲杀了你?”
夏无且低着头说:“臣没想那么多,就觉得大王不能有事。”
嬴政笑了,说:“你这老头,倒实在。”
公元前 210 年,秦王在第五次东巡的路上病倒了,在沙丘平台咽了气。夏无且就在身边,看着这位叱咤风云的帝王,最后连句遗言都没留下。
中车府令赵高找他,眼神阴恻恻的:“夏医官,大王的死因,对外就说…… 是急病。” 他还塞给夏无且一包金子,“这事办好了,保你后半辈子安稳。”
夏无且没接金子,只是默默地收拾药箱。他知道赵高想干什么,可他一个医官,又能说什么?只能看着赵高和李斯篡改遗诏,看着胡亥登基成了秦二世。
后来项羽打进咸阳,一把火烧了阿房宫,太医院的医案烧了个精光,夏无且的名字,也跟着灰烬埋进了土里。
谁也没想到,几十年后,在汉武帝的太学里,还有人提起夏无且。
那时候夏无且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,住在长安的一个小院子里,靠给街坊邻里看病度日。有个叫公孙弘的年轻人常来拜访他,听他讲当年的事。
“荆轲的匕首,是淬了毒的,” 夏无且给公孙弘斟上草药茶,“我后来看了,那毒药见血封喉,幸好大王没被划伤。”
“那您扔药囊的时候,真的没想过后果?” 公孙弘追问。
夏无且笑了,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:“我是个医生,眼里只有‘救’字。大王是病人,荆轲是…… 是挡路的。”
公孙弘把这些话记在心里,后来又讲给了正在写《史记》的司马迁。司马迁听了,在《刺客列传》里加了一句:“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也。”
就这一句话,让这个原本该被历史遗忘的小人物,永远地留在了纸上。
如今在西安的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里,还能看到复原的秦代药箱,里面摆着铜碾、砭石、药囊,和夏无且当年用过的差不多。导游会指着这些东西说:“当年就是这样一个药囊,救了秦始皇的命,也改变了中国的历史。”
可很少有人知道夏无且的名字,更没人知道他后来的日子。或许他就埋在长安城外的某个乱葬岗里,连块墓碑都没有。
但那个在咸阳宫的危急时刻,凭着本能扔出药囊的医官,那个一辈子只想好好看病的小人物,却真真切切地,在历史的转折点上,投下了自己的影子。就像夜空里的一颗流星,虽然短暂,却照亮过某一刻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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